郑星

五月里的一个星期天，索林 · 橡木盾中将驾驶的P-51战斗机坠落在平缓如灰色缎面的海域。在剧烈的呼啸声中，他如同附在灼目流星的内核，机械在高温的烧烤下迸裂，零件旋转飞坠。在火球呼啸破的一刻，中校只来得及回忆起，惊惴的浪花在他眼中升起，散乱如珍珠。

“［注1.］接骨木树皮熬的汤，你的药。”有人在他梦中说道，吐字不清，“你的药……药、药、药……。”

索林像是刚刚穿出一条光影恍惚的隧道。当他听见自己应答时不禁惊讶声音里边无尽的空洞──

“告诉我坠机的坐标。”

“真有意思。”嘶嘶吐字的节奏如法语，“你。”

索林一直认为是米克伍德镇的人救了他。醒来时床边就站着一位金发青年，眼神潋滟得像不真切的波光。他介绍自己是镇长欧瑞菲尔之子瑟兰迪尔。

“我不信你会脱水。”他倒像是牙牙学语的孩童般吐字不清，“竟然会在海上脱水？笑话。快喝……”瑟兰迪尔忽高忽低的声调简直是融合了整个欧洲的语种。

“我隶属英国皇家空军司令部第87中队。”他终于从苦涩浓稠的药汤中缓口气，“在低空武装侦察时被击落海面。感谢你们的救助，此地还在不列颠的领域内吗？”

瑟兰迪尔瞪大眼睛，在他身后管家模样的人扯了扯领结，清清嗓子：

“如果您认为是，那便是对的。无论何处都是海神的庇佑之地。”

索林证实了自己的想法，这里果然是偏僻落后的边陲之境。他沉默地盖着薄被，手里的药汤映出墙上密布到层层叠叠，画框叠着画布的画。提香在拉斐尔肩后探头，西斯廷圣母挤着狄安娜的脸，基督被迫缩在阿卡迪亚的牧人旁。

无数幅画挂满了这面墙，框框架架圈起的篇幅完全取代了墙纸。

看来房主不是没有品位的人。

而是一点品位都没有的人。

打着白蝴蝶领结的管家似乎在犹豫，他把盘子搁到床头柜上，“这个，今天，埃尔隆德先生来不了。”他费劲地翻着手表达，“所以，您还不能四处活动，以免伤口感染……和摔倒……脱水……”

“住嘴!加里安。”瑟兰迪尔不满地扭过头，“埃尔隆德说脱水就是脱水吗？你真是……”他压低嗓门，索林只听得出似乎那像一种方言。

怎么回事？索林皱起眉头，虽然不像是德语或意大利语，可那半像英语半像黑话的音节令他听来不适。

索林直起身，“瑟兰迪尔先生，我感谢你们的救助……”没等他说完，一连串叮铃当啷的声音落到了他头上。

索林吃了一惊，他仰起头，猝不及防地被一个落在他鼻尖上的风铃吓了一跳。

“很美是吧。”瑟兰迪尔得意地拍拍手，一年串金色的风铃正悬在空中随风摇摆，密密麻麻地挂满了整个天花板。

是很美，装饰得就像一间婴儿房。

索林嘴角微微抽搐，他正看到瑟兰迪尔打开窗时，外面的风景──大路中央上高高立起一块牌子，上书──海神存在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