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星

灰蓝的海水浸透了他身上的军装。胸前红蓝绶带的勋章是个负累，早已漂浮在身后远远的海域里，腰间的匕首在海水摇曳下有些松动，领口风干的盐渍在正午烈日的熏烤下开始泛出白色。天空中没有一只海鸟，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空寂地映着丝丝云线，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后才想起如何眨眼。

天气晴朗，海面无漂流植物。

微风，风速自西向东。

海面能见度高。

十一小时前，索林 · 橡木盾中将的座机机翼被敌军轰炸机击伤，钢铁迸出火星，在座机和空气摩擦声的呼啸声中，他一头扎进了这片海域。机油还在海上漂浮，索林又感到一阵晕眩，他很清楚自己处于脱水的状态，阳光逐渐变得热辣，中将沉住气不去考虑晒伤的问题，他竭力向远远透出微绿的陆地划去。

即使头痛欲裂……

他猛然坐了起来，房间里放着蓝黑色的帘子，中间透着微弱的蒙蒙白光。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海浪的喧嚣，索林这才想起，他落在春末夏初的大海上，机翼的一块残骸托着他在海浪中沉沉浮浮。

这是春末夏初的气息……

浅绿的壁纸散出白茶花的香气。索林环顾四周，地板是松木铺就的，床柜旁的白骨瓷碟盘上还有两三块糕点。地上铺着一层绒毯，拉斐尔或是提香的仿画满满挂了一面墙，房间大得连钟表走针声都寂静可闻。索林推开薄被，然而颈肩的酸痛迫使他靠在软垫上。

有人把他从海上救起。还安置在这样舒适的环境中。

作为空军中将的本能，索林不先急着感谢房主。令他担忧的是，他漂浮到的海域不知是不是敌军掌控控的范围。

“铃绳在这。”金发青年突然出现在房间里，脚步轻盈欲飞。

他点点头。

“如果有什么需要……”药剂师模样打扮的人扶着眼镜框，“嗯……”他翻了翻手中的红皮书，“还请……还请……”

“有需要只管提就好啦!”金发青年俯身看他，“你的药。”他端来一碗黑中透绿的粘稠液体。索林开口要问时，金发青年一勺子便舀进了他的嘴。“这次不错啊……你是海军军官吗？嗯……埃尔隆德，你真是个笑话，他只有低烧，怎么会脱水呢？”

“既然他脱水了，就不代表……表……”药剂师气愤起来结结巴巴地，他低头焦急翻书，“代表……表……人不会脱水……水。”

“闭嘴!你想说给他听吗？”金发青年打断了他，他转向索林。“你在我们镇上很安全，但不能写信，如果你要发电……”他犹豫着，“发电报……的话，可以去找我父亲，他是镇长──镇长……镇……长……长……”

索林缓缓低下头，目光迷蒙，眼前的人影迅速融化在视网膜上，纷乱的色彩如漩涡般急速搅和在一起。

他抵挡不住疲倦。

索林昏昏睡去。